關于人文精神與主流價值觀的回歸 《中國達人秀》啟示
周芳
東方衛視《中國達人秀》第一季總決賽,不在棚內錄制——這一本來令節目制作方有所擔心的決定被現場的觀眾反應所肯定。盡管對于部分節目內容采取錄播方式、主持人及評委選擇是否有欠考慮、短信票選數為何不予公布等問題,在賽后均有一些質疑提出,但也是理解多于批判、鮮花多于硝煙,觀眾和專業媒體給出的反應,也成就了《中國達人秀》第一季的半完美收官。
選秀節目縱貫線:試水、奮起和式微
上海廣播電視臺臺長黎瑞剛,2006年在北京大學發表過一篇題為《顛覆電視》的演講,彼時他為上海文廣新聞傳媒集團的總裁。在演講中提及選秀節目的空間和觀眾心態的演變,多次舉旗下東方衛視當時正在強力推出的《我型我秀》為例。
雖然選秀概念在1988年廣州電視臺制作播出的《美在花城》中已經稍具雛形,但時值2004、2005年,國內的選秀節目仍屬新興,基本由上海的《我型我秀》和湖南的《超級女聲》形成犄角之勢。娛樂市場即將涌入大量魚龍混雜的選秀節目大潮,其背后是人人欲分一碗羹的收視率和廣告利益之貪。
到演講發表的那一年,即2006年,除先前所提的兩檔節目仍處龍頭地位以外,《快樂男聲》、《加油好男兒》、《夢想中國》也后來居上,選秀節目遍地開花,稍有名號上星播出的也有9檔之多,同質化競爭愈演愈烈,部分節目制作方已對此有所憂慮,極力打造并強調自身節目的不同定位:《超級女生》重在走平民路線,《我型我秀》意圖塑造明日偶像,《加油好男兒》招募男性選手吸引女性觀眾……
人人皆言自己有所不同,但其間節目樣式和受眾定位的區別甚微——面向年輕觀眾、招募年輕選手、通過演唱PK形式、綜合面孔氣質進行淘汰升級、偶像包裝各有粉絲團助威、制造話題擴大宣傳,這些似乎都是屢試不爽的制作法寶,事實上節目窄化的危機已經四處隱現。
再之后,雖然又有《非同凡響》、《花兒朵朵》等多檔選秀節目加入此圈,亦有《紅樓夢中人》等招募和選拔方式不同的選秀節目,甚至出現了本土化選秀節目和國外選秀節目山寨版在同一臺的競爭,選秀節目的收視率和社會影響卻似乎再難回到昔日榮耀。
盡管節目主辦方通過擴大賽區、增加賽級、密集宣傳等手段力圖扳回局面,但選秀節目的頹敗之勢看起來難以阻攔,這雖然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有總局不再準許選秀節目采取短信投票方式帶來的觀眾群縮小的影響,但并不能全面概況和理解中國選秀節目日益式微的緣由。
所以,當《中國達人秀》仿佛帶來振臂一呼的時候,我們難免需要發問:這究竟是代表著選秀節目在中國的再度奮起,還是死水微瀾般的回光返照?
單方取悅還是雙方分享
電視媒體相對于觀眾的身份和角色,一直處于此消彼長卻定位不明的尷尬中。從最開始高高在上的教育者的形象,到戴著袖章喊著口號的指導員的面孔;從閑雜家常的鄰里信息源,變成時尚潮流風的引領者。而在其教化宣傳功能日漸萎縮落幕、休閑娛樂之用姿態高調的時候,電視媒體,尤其是娛樂節目似乎已經換上了“純服務”的制服——“只要觀眾愿意看,不換臺,我們在不違法的情況下做什么都可以”。
在這種潛水運作的規則之下,以選秀為代表的娛樂節目沒有底限,在選手中制造話題、在后臺里曝光內幕、在評委臺上使用手段,無論“搏”的是什么,這個姿態本身就是一種放棄生地的決絕。在這種決絕的想象中,屏幕前的觀眾,是一張冷漠的審視的上帝的臉,或者就是一群正被提著脖頸像鴨子般張望發笑的愚奴,而那根線不在媒體手里,歸其根底,叫做收視率,另一端是巨大的廣告利益。做節目的發現看節目的越來越難以被取悅,看節目的覺得做節目的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難以溝通,是因為媒體和其受眾之間一直存在無法逾越的交流鴻溝,觀眾對于節目是否喜歡、滿意與否、版塊設置的合理性、評委嘉賓的點評會引起多少共鳴或抗議——即使事先有節目觀摩會、觀眾審片會、記者通氣會,事后有收視率和觀眾來電來函,其反饋都遠遠停留在“樣”而不“全”的局面。受眾的身份早已發生改變,我們往往后知后覺。
回到黎瑞剛的演講《顛覆電視》,他在2006年時已經先一步將注意力放在了受眾身份的變化上:“觀眾以前是什么?是沙發里的土豆,安靜地看電視,今天欲望被調動起來,電視正在改變著我們傳統的生產模式,傳統的模式是你制作我看,觀眾現在變成了一個創作,在美國有美國偶像,在中國有《我型我秀》、《夢想中國》,這類節目是電視臺做的嗎?沒錯,但是更深層次,是電視臺和觀眾共同創作的,所誕生的那些偶像,并不是電視臺一味單向創造的,是觀眾和電視臺共同創造的,電視臺把這個包裝起來,變成了一個全民族的娛樂的狂歡。”
發乎真止乎秀——選秀想和觀眾說些什么
選秀,或為“真人秀”,它首先是“真”,不僅僅代表參與其中的是真實身份的選手,更應該意味著這個選手可以讓人感受到他(或她)背后折射出的一個正常的社會生活的存在,他(或她)作為一個“真”的個體在這個節目之外本身還擁有的社會性,而不僅僅是“秀”,更不是違背社會認同的美感和價值觀。
我們對不合情理、無法理解的事物常常抱有兩種心態,或好奇至崇拜,或厭惡至鄙棄(這兩種心態都已經詮釋了“偽娘”為何會在一片不認同的聲音中扎堆出現)。選手和選手背后的故事均“真實”,才使其既具有唯一性又具有普遍性,才會讓觀眾感受到真實可觸摸的存在,是日常生活中會擦肩而過也會偶遇相識的人物,然后當這個人物在鏡頭前和舞臺上放出光彩時,和他一樣的觀眾就會給出回應,這種回應不是給予選手本身,而是給予選手身上凸顯出的觀眾感同身受的那個自我,它被描繪渲染放大,在社會傳播力的影響下最終層巒疊嶂,成為“全民族的狂歡”。
為了保證選手的這種社會性和普遍性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護,無論是哪一國的“達人秀”,均強調“不設任何門檻,沒有年齡、性別、才藝等任一方面的限制”,只要有夢想就可以來展現,唯一要求是必須是本國人,這樣最終同臺的都可以稱之為“本國夢”,這些夢想在彼此競爭對決的時候仍然有著共通性,可以吸引全國認同這一夢想精神的觀眾持續關注,而不是分幫結派彼此對抗。“達人秀”選手的背后不是形成若干個彼此對立的粉絲小團體,而是一整個擁有零距離感受力的抱團前進的社會群體。節目的制作方也就在這一理念下和觀眾達成了某種身份的平衡——他們都屬于這一群體,都認同這個夢想。
國外選秀節目的成功模式與本土化問題之間的平衡
《中國達人秀》是英國《達人秀》和本土創意的完美結合。
事實上,將海外的達人秀節目以正式版權引進的方式在境內運作,這一想法原本差點宣告流產。一方面,已有一些電視臺嘗試過復制達人秀節目模式,試圖運作山寨版中國達人秀的先例,但均告失敗;另一方面,東方衛視團隊也有著數十年綜藝娛樂節目的經驗,對于外方要求完全按照海外達人秀節目制作守則來運作此項目心存疑慮。最終達成節目合作協議后,中方的節目制作團隊決定將過往已經在綜藝娛樂節目上形成的經驗并習慣,無論是拍攝手法還是宣傳手段,一律“清零”處理。不事先對選手及選手故事進行泄露,不做煽情宣傳、強調人性亮點、不搞話題炒作、不請毒舌評委、重在鼓勵和關懷——這使得《中國達人秀》在風貌上清爽可親,在節目品格上綠色積極。而規模巨大的現場拍攝和認真嚴謹的后期制作,用10多個機位帶來的現場角度和100多小時的素材帶剪輯成的一集節目,其簡潔流暢又信息量豐富的表現手法,也讓觀眾看到了面目一新的更適合社會節奏的娛樂節目。
第一季《中國達人秀》遠稱不上完美,撇去對決賽環節設置是否失當等技術性層面的考量不談,“第一季冠軍是否具有中國達人的代表性”這一問題也正式開始對節目在第二季的選手定位上提出疑問。但不能否認,以這一檔節目為代表的中國娛樂節目的創作人和制作者們正在試水、摸索,并寄希望于在節目中和觀眾、業內甚或廣告商達成共贏的平衡,這不是“賭”也不是“搏”,是平等姿態的商討,我們是否也可以在娛樂節目中找到一個“中國夢”,它在億萬中國最普通的百姓群中積聚推選而來。
在英國達人秀里,他們是保羅和蘇珊,代表著嚴謹又不失對生活熱愛的英國品格;在美國偶像里,他們是克里斯·艾倫,或者范塔西亞·巴林諾,也會是魯本·史坦德,代表著不同膚色不同風格的多文化的美國精神。“中國夢”應是對生活中順利之處的感恩、對不如意之事的平和淡然,是面對無論先天后天、客觀主觀任一原因帶來的挫折困苦時,不哭窮獻丑、不頹敗放棄的堅韌。而當這種人文精神與主流價值觀在娛樂節目中得以回歸,我們的電視媒體透過小人物的光輝投射出社會根基的和諧穩固,民間流動著的普世價值觀才更易呼喚出感同身受的光芒。
后記:最近網絡知曉度正在急速上升的是一部國產短片,名為《老男孩》,兩個當年的高中同班同學,約三四十歲的男人,在謀口飯吃而已的平凡日子里,決定重拾當年夢想,報名某一選秀節目中唱舞出自己過去的青春。短片的結尾是這樣一句話:“夢想這東西和經典一樣,永遠不會因為時間而褪色,反而更加珍貴”。相信這也是《中國達人秀》意在傳達的節目精神。
